编者按：由深圳帮扶援建的喀什地区塔县深塔中学是龙华区丹堤实验学校邹先平老师支教的学校，是一所完全中学，2600多名学生，200多名教职工。学生从海拔3000多米帕米尔高原，来到氧气更充足的疏附县接受更好的教育。身为援疆副校长的邹老师到深塔中学快一年了，年底，邹老师将回到深圳休整一段时间，明年春天将继续去完成援疆之旅。临别，师生非常不舍，邹老师动情地记下了与初二（9）班孩子相处的点点滴滴。
我在春天等你们
——援疆琐记之四
深塔中学 邹先平
（一）
我在春天等你们。
在春暖花开的季节再与你们相遇，希望看着你们或美丽、或俊朗的眼睛，就能喊出你们的名字。
在南疆这块神奇、美丽的土地上，与你们这些纯朴的塔吉克孩子相遇，是上天对我的眷顾。我这个糟老头子却常常叫不出你们的名字，不仅仅因为你们一直戴着口罩——
新疆歌曲《古丽》唱到：
有多少小姑娘都叫古丽
我不知道哪个古丽就是你
为什么你有一个花一样的名字
是不是古丽都比鲜花美丽
初二（9）班29个女孩子有10个名字中含有“古丽”。班长古丽孜巴·阿洪胡加，语文课代表古丽萨亚·瓦力斯，很早就记住了她们的名字。其余8个古丽真如歌中所唱：“我不知道哪个古丽就是你？”
还有两个女孩我也记住了：一是很祖·达明，我说你“很爱祖国”；二是如仙·布塔汗，我说你“美如小仙女”。虽然是塔吉克语音译，还是觉得汉语化的名字好记。
男孩子就更麻烦了。到过深圳看过海的巴拉提·塔力甫，想送我马的艾山江·热加比克，与《冰山上的来客》男一号同名的阿米尔·那扎，我记住了。其余的19个男孩子的名字经常张冠李戴，连班级海拨最高的“足球王子”艾米尔比克·艾拜都拉，开始的时候我只能叫他“C罗”。
夏力亚尔拜克·西柯尔拜克，是个男孩，姓名字数最多。“夏力亚尔拜克”是本名，西柯尔拜克是父亲名。司机小李说，这么长的姓名将来可能注册不了支付宝用户。
英语老师沙尼亚古丽是九班班主任，典型的塔吉克美少女，对学生宽严有度，爱心满满。
数学老师姑丽佳米拉，两个孩子的妈妈，从教20多年，美得如画家靳尚宜笔下的“塔吉克新娘”。
物理老师帅哥一枚，最有趣的是他的名字——都来提别克，我开玩笑说你家开4S店啊。
塔吉克语男女老师的叫法是有区别的：男老师叫“玛利木”，女老师叫“火尼木”。
我说，孩子们，赐我一个塔吉克语的名字吧。于是邹老师变成了“夏迪曼”玛利木，寓意为吉祥平安。
（二）
我在春天等你们。
在春暖花开的季节再与你们相遇，给你们讲更多的语文故事，听你们讲家乡的故事传说。
你们喜欢上我的语文课，大概是从听我讲语文故事开始的吧。
对联故事是你们最喜欢的。“琵琶琴瑟八大王王王在上，魑魅魍魉四小鬼鬼鬼犯边”；“桑养蚕蚕结茧茧抽丝丝织锦绣，草藏兔兔生毫毫扎笔笔写文章”；“一杯清茶解解解解元之渴，半支雅曲乐乐乐乐师之心”；……顶真联、拆字联、谐音联，你们都能倒背如流。
《马德华改名字》、《同意，胡不字》、《东西》等“汉字音形义”的故事，你们听得津津有味。
最令我惊讶的是，听我读我写的故事，你们的反应。
我读了发表在《深圳新闻网》上的故事《去小杏树家访问》，课后巴拉提追到楼梯口：“老师，把您的文章打印给我吧，我想抄下来背诵。”我用赞许的目光看着他。
我读参加同学聚会后写的文章《三十年间的接风与送行》，当读到：
聚散两依依，分别是为了更盛大的相聚。
你来，我为你接风洗尘；
你离开，我为你送行。
你们不约而同要求我暂停，拿出了笔记本，记下了这段话，说是名句啊。
农历十月十八，我父亲的生日，恰好上朱自清的《背影》，课的末尾，读了五年前我写的文章《只要父亲露笑脸》，还是止不住泪洒课堂，你们陪着我默默流泪。课后你们在文章中写到：
“老师，我知道您想念父亲，你们是为了我们才分开的，您的父亲就是我们的爷爷。”
我也喜欢听你们讲鹰的故事；听你们讲从山里走一天才到县城的故事；最喜欢听你们讲杏花树下的童年趣事……
你们的爸爸妈妈大多不识汉字，甚至听不懂普通话。但从你们身上，我看出了你们对国语的浓厚兴趣，祖国传统文化的种子已在你们的心田播下。
更重要的是我感受到了呼唤与应答的力量。
（三）
我在春天等你们。
在春暖花开的季节再与你们相遇，把更多的爱给你们，这样，才对得起你们“直抒胸臆、倾其所有”的爱。
你们对我的爱是直抒胸臆的。
每次上课前起立后，你们总会说：“我是中国人。我爱我的祖国。”然后加上一句：“我爱我的邹老师。”这是对祖国的爱，对老师的爱直接表达，很有仪式感。
班上足球王子艾米尔比克，14岁，身高1米75。每天从励志楼跑到复兴楼，来办公室接我去上课，帮我拿移动硬盘和课本，到教室后帮我把课件打开。上完课后又把我送下楼。我说了几次不用接送，他依然来接我上课。那天上课，我说很想参加一次塔吉克民族的结婚仪式，虽然今年5月去塔县时看了一下结婚仪式的表演。艾米尔比克马上接话：“老师，参加我的婚礼吧。”我郑重地看了他一眼，他朝我点点头，马上又不好意思把头低下去。而我在盘算，11年后我退休了，艾米尔比克25岁，说不定真有时间参加他的婚礼。
你们对我的爱是倾其所有的。
我的生日，历来喜欢静悄悄地过。没有生日宴，不用吹蜡烛。
今年6月份，有几个孩子悄悄问我的生日是哪一天，我随口说了一句：农历十一月初六。
生日这一天，我的晚自习。像往常一样提前5分钟到班级，我走后门进教室的。一进教室，就被围在中间，你们忘情地、卖力地为我唱起了生日快乐歌，这种倾其所有的带有塔吉克口音的歌声把我感动得热泪盈眶。
紧接着，一波又一波的惊喜、感动，让我幸福得快要虚脱。
自制的金灿灿的寿星帽给我带上了，手工制作的三层蛋糕端上来了，一个精致的纸盒子装满了50封你们给我写的信。我抽出一封来，是萨达甫·守音写的，信的末尾写到：
老师，您就像父亲一样疼爱我们。
父爱，是一种默默无闻的感情，只有用心的人才能体会的到。
你们让我把信插进纸盒子，把我引到讲台左边的一个大纸箱前，说有更好的礼物送给我，要我亲自打开。我小心打开纸箱子的盖子，里面竟然是赛马冠军艾山江。
我至今未去打听把艾山江同学送给我，在塔吉克风俗里的寓意。
班主任沙尼亚老师告诉我，为了庆祝我生日，你们悄悄地在寝室里准备了一整天。
有生以来，最开心的一次生日，将成为我记忆的珍宝。
我是个含蓄的老头子。很多时候，把自己的爱藏在心里。
大概也是教学相长吧。我也学会了对你们直抒胸臆的表达。去达瓦昆沙漠，在沙地写下：我爱深塔初二九班；下雪的时候，在雪地里写下：初二九班真棒。
因为我相信：爱是人类最美的语言，爱可以创造一切奇迹。
我在春天等你们。
期待在春暖花开的季节与你们再次相遇——
那是山川岁月的约定。（本文图片由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