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心门诊张贴着倡导感染艾滋病病毒后及时治疗的宣传海报。
艾滋病预防阻断门诊特诊室，非工作时间接诊量大于工作时间是这里特殊的现象。
艾滋病预防阻断门诊分诊台，93％以上就诊者会进入阻断药治疗阶段。
原标题：阻断艾滋病毒：黄金72小时，与病毒赛跑
晶报2019年12月20日讯 “你的检测结果是阴性，没有感染上艾滋病病毒，你可以放心了。”安静的诊室里，邢伟（化名）仿佛听到了命运对自己的审判。医生赵方看到，这个年轻的男患者从浑身紧绷到放松，脸上露出一瞬间的呆滞后，是如释重负的喜悦。这种场景已无数次在他的面前上演，那是艾滋病阻断药一次次跑赢艾滋病病毒的真实写照。
就在今年12月1日“世界艾滋病日”，深圳市疾控中心通报，2019年1－10月，深圳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及病人新增了1715例，比2018年同期下降4．9％。这组数字的背后，也有艾滋病阻断药这个“补救药”的不小功劳。
黄金72小时 艾滋病阻断药与时间的赛跑
位于龙岗区的深圳市第三人民医院爱心门诊看起来与医院其他门诊室没有太多区别，一样整齐干净的候诊区、服务贴心的分诊台和就诊时紧闭的诊室房门。但是，细看之下又有些不一样，这里的患者大多都包裹严实，将自己的脸隐藏在帽檐与口罩之下。
这个名字很温馨的门诊其实属于感染性疾病科，专为HIV感染者提供规范的抗病毒治疗、健康教育、随访管理等服务，提高感染者生命质量，达到接近正常人的预期寿命，减少传播，进而遏制艾滋病流行。今年1月，艾滋病预防阻断门诊在此基础上开设，它的目标，就是要与时间赛跑，消灭刚刚入侵人体的艾滋病病毒。
半年前，邢伟也一样全副武装坐在候诊区，焦急等待着叫号。当艾滋病预防阻断门诊副主任医师赵方接诊时，看见的就是他摘下帽子口罩后的一脸害怕和无助。赵方按照就诊流程，首先了解患者发生过与艾滋病传播相关的高危性行为。邢伟没有一丝犹豫，诚实地承认了自己同性恋的身份，并讲述了昨晚发生的事。
邢伟从高中开始，就意识到了自己的性取向与别的男孩不一样，大学开始，他通过交友网站等一些社交方式，结交同性恋人。工作后，他有时也会到一些同性恋人群聚集的酒吧去玩。就在就诊前的那天晚上，邢伟在酒吧里认识了一位风度翩翩的男士，两人志趣相投，颇有好感，在酒精的催化下，两人发生了一夜情。邢伟平时偶尔会关注艾滋病相关的新闻宣传，对性行为中可能会发生的高危情况也比较注意。当晚，在他的要求下，那位男士戴了安全套，但是事后邢伟却发现，安全套被丢在了一边，原来是对方在过程中摘掉了安全套。即使对方坚称自己没有艾滋病，但却不愿意进行检测证明，邢伟越想越恐惧，第二天上午就去了门诊。
面对邢伟这样的暴露情况，赵方建议他接受阻断药治疗。一般情况下，HIV阴性人群在暴露于病毒之后，采取治疗的时间越早越好，2小时以内服药阻断成功率几乎是100％，24小时内阻断成功率仍有90％以上，最迟不超过72小时。
经过连续服药28天，半年内进行了三次复诊，检测结果都为阴性，邢伟终于放下了他那颗悬了许久的心。
“所以我们有一个原则叫做黄金72小时，这是与时间的赛跑。”赵方说道。
某些节日过后
就诊人群会出现一个小高潮
对于赵方来说，邢伟是艾滋病预防阻断门诊的典型代表。在他接诊的患者中，男性占比高达95％以上，而同性恋取向的患者占到了7成左右。
根据今年“世界艾滋病日”深圳市疾控中心公布的数据，2019年1－10月深圳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及病人新增了1715例，男性占了91％。其中，新增病例中同性传播占了56．5％，主要都是男男同性传播。
赵方称，因为男同性恋群体会形成一个相对封闭的圈子，它的传播感染率就明显高于普通人群。“也许普通人遇到的1000个人中都没有1个是艾滋病毒携带者，但在这个圈子中，100个人中可能就有几个是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或病人。所以这个群体的潜在感染风险就会比较高。”
针对艾滋病预防阻断门诊接诊情况，深圳市第三人民医院感染一科副主任、主任医师何云就曾在今年6月发表过一篇文章。文章显示，2019年1月8日至2019年4月30日，预防阻断门诊在112天内接诊患者805人次，日均7人次就诊，其中初诊患者514人，复诊291人次。就诊者以男性为主，占比96．3％。年龄集中在17－40岁性活跃年龄段。就诊原因中，发生同性高危性行为占比最大，为72．95％，异性高危性行为为14．98％。“截至12月13日，艾滋病预防阻断门诊接诊患者共计2277人次，但这些数据比例基本上没有太大变化。”赵方说，有93％以上的就诊者会进入阻断药治疗的阶段，目前他们接收阻断药治疗的最小患者不到20岁。
赵方在工作中明显感觉到，在一些如情人节等以情侣为主的节日过后，就诊人群就会出现一个小高潮。另外，非工作时间接诊量大于工作时间也是艾滋病预防阻断门诊比较特殊的现象。虽然在爱心门诊的接诊时间是早上8点到下午5点，但实际上，夜里常常有患者来看病，因为门诊室已经关门，他们便由艾滋病治疗病房的值班医生来接诊。“有些值班医生一个晚上最多能接诊10人以上。”赵方称，非工作时间来就诊的患者占6成以上，一方面可能是因为在近些年的艾滋病预防大力宣传下，不少人能在较短时间意识到高危行为的感染风险，另一方面也可能是患者不知道哪个地方能买到阻断药，辗转在医院、疾控中心等机构，耽误了就诊的时间。
心理上的折磨
比艾滋病阻断药副作用更难熬
在艾滋病预防阻断门诊接诊的患者中，大约有6％的人是因为职业暴露。如医护人员可能会接触到携带艾滋病病毒的患者，警察抓捕的吸毒分子可能已经染上了艾滋病等，工作使他们比普通人面临更高的感染风险。
急诊护士杨文瀚（化名），就曾目睹同事小月（化名）在工作中感染的高危一刻。那是两年前的一个夜里，120救护车送来一位外伤的病人，当时患者胸口直直插着一把尖刀，鲜血染红了整个病床，病情垂危。医护人员马上为他安排手术，在送往手术室的过程中，小月担心尖刀移位刺伤内脏，造成二次伤害，便毫不犹豫地用手紧紧抓住刀身。直到患者被送入手术室，她才发现自己的手被锋利的刀刃划出血了。在急诊工作中，这种受伤是常有的事，小月随即进行了常规的清洗消毒，不料她却接到了检验科打来的电话，说病人的血液HIV呈阳性，也就是说，小月有可能被感染艾滋病病毒。杨文瀚看到，小月仿佛遭受晴天霹雳，又拼命地冲洗伤口，挤压伤口，那模样恨不得将手上的血都挤压出来。护士长马上作了上报，帮小月申请了阻断药物。
当艾滋病病毒感染人体尤其是巨噬细胞后，就像在人体的血液里劫持了一艘大船，一般48小时内就能传遍全身。所以艾滋病阻断药越早服用越好，这种药物就如同勇猛的士兵，在病毒肆虐之前就将其斩草除根。但服用艾滋病阻断药，也存在一定的副作用。
当时的小月正在备孕，也许是药物的副作用，加上沉重的心理压力，在接受阻断治疗的半年中，她不停地脱发，经常呕吐，体重也直线下降。杨文瀚和其他同事都尽可能地关心小月，开解她，在大家的安慰和支持下，小月慢慢恢复了以往的开朗。幸运的是，经过阻断治疗，半年后的检测确认了小月没有感染艾滋病病毒。
赵方表示，目前，艾滋病预防阻断门诊一般采用国际通行的三联药物，副作用比较小，可能会出现胃肠不适，头晕乏力等症状，但绝大部分患者能够耐受。比起药物的副作用，赵方认为患者更难熬过的是心理上的折磨。有些患者在开始服药后不敢告诉家人，因为担心感染家人而疏远他们，面对家人们的质疑患者无法解释只能默默承受自责与愧疚，当他们压力过大时可能会开始担心阻断不成功该怎么办。
艾滋病阻断药能给他们后悔挽回的机会，但赵方却无法为他们开出治疗心病的“心药”。
阻断药来补救 降低HIV传播的一条途径
你听说过艾滋病阻断药吗？你知道阻断药的作用是什么吗？你了解进行阻断治疗的最佳时间吗？如果发生了感染艾滋病病毒的高危行为，你知道去哪里可以买到艾滋病阻断药吗？18日下午，带着这些问题，记者在南山区海上世界广场随机采访了10位市民。
在这10位受访者中，有3位表示没有听说过艾滋病阻断药，另外7位市民虽然知道艾滋病阻断药，但没有人能准确完整地回答出记者的4个问题。记者发现，大多数受访者对艾滋病阻断药了解尚浅，对于服药的最佳时期、可购买的地点都没有明确的认知。尤其是对于艾滋病阻断药的购买途径，受访者的回答几乎都以猜测为主：“药店？网上？私有渠道？”不过，大部分受访者都认为阻断药的使用时间是越快越好。
而在赵方的工作中，也常常会遇到对艾滋病阻断药不甚了解，却过度“恐艾”请求阻断治疗的就诊者。曾经有一位就诊者，在路上遇到一个染着头发，穿着奇装异服，身材消瘦的人，看到对方身体虚弱到走不动路，他便好心上去搀扶这个人到路边休息，还掏出纸巾给对方擦汗。可是在离开后，这位就诊者却看着自己的手开始怀疑这个人会不会携带艾滋病病毒，他的汗液会不会传染病毒，最后慌忙赶到艾滋病预防阻断门诊要求吃药。面对这种情况，赵方只能向他科普艾滋病病毒传染的途径，告诉他这些行为没有感染的风险，自然也不需要服用阻断药物。在赵方接诊的，被评估为不需要进行阻断治疗的就诊者中，绝大多数都是源于对艾滋病的一知半解。
根据今年11月30日国家卫健委发布数据显示，2019年1—10月，全国共检测2．3亿人次，新报告发现艾滋病感染者13．1万例，新增加抗病毒治疗12．7万例，截至2019年10月底，全国报告存活艾滋病感染者95．8万。积极开展HIV宣传、规范提供HIV预防阻断服务，是新形势下的需求，也是降低HIV传播的一条途径。
面对艾滋病病毒，这个人类至今仍无法完全消灭的敌人，谁都不敢说不害怕。就连身为医护人员的杨文瀚，在小月进行阻断治疗的过程中，都有过后怕的瞬间，也曾将自己代入小月的处境，想像每天担忧“我的父母该怎么办？我还能不能成家？如果我死了我的墓碑上会不会刻上英雄两个字”的情景。
但是，如果问他，遇到和小月那天一样的情况，他会不会去固定那把尖刀？杨文瀚的答案是“一定会”。
艾滋病阻断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发生艾滋病病毒感染高危行为后的一剂“补救药”，但对于这些为了救死扶伤，为了维护正义奋斗在高风险一线的医护人员、警察等群体来说，却是生命中最温柔的守护。
晶报记者 林菲 实习生 蔡千岚 林雯涵/文、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