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喝茶越来越多，每次洗杯沏茶时，常常会想起一个年轻人。
十年前我在老单位上班，由于工作的原因，每天接待的人流络绎不绝。按照潮汕老家的俗话“过门是客”，不管谁来了，我都会泡上热茶，和客人边谈边喝。一天下来，往往要用掉十来个一次性纸杯。
时间长了，我觉得这不是办法，一来花钱，二来不环保。后来干脆把家里一套茶具带到办公室，不再用一次性杯。再从家里拿了一个插电的敞口小锅，用来煮杯子消毒，用过的杯子洗干净后煮十来分钟，就可以再次使用了。原来只有4个杯子，我买多6个，凑够10个，每天再不用扔掉一堆一次性杯。但这一来，每天洗杯煮杯的活还不少。我往往要用上一些空隙时间，如中午或是早晚。同部门的几个年轻人问我，老大您咋那么辛苦啊，用纸杯子不就行了吗。我说用瓷杯子环保，他们听后一个个朝我竖起大拇指。
一天一个陌生的年轻人敲门进来送报纸，我问他是不是新来的。他说他是实习生，人事部门前几天将他安排到我的部门，同事交代他负责每天帮我拿报纸。我请他坐下，想冲杯茶请他喝，由于连续一周在外面跑，还没洗杯子，杯子狼藉地摆在茶盘里，几个杯底结了茶垢，一个似乎还发霉了。好在还有一个干净的杯子，我用开水烫了一下泡好茶端给他，他和我简短聊了一下就告辞走出去。
在我寻思怎么清洗消毒这些杯子时，突然小伙子又敲门进来，他说老师你这么多杯子没洗我帮你洗了吧。我说不用，杯子都是我自己洗的。他二话不说就把杯子端去洗干净又端回来，等我把杯子摆进锅里煮后，他又把茶盘拿去洗，用抹布抹好小茶几。我问他干这些活怎么这么利索，他说他在农村长大，从小帮父母干农活家务，比如锄地、挑水、洗衣服、拖地以及拾柴火、喂猪等。我问他是什么地方怎么还有这么多农活干，他说他老家是有些人挺有钱的，但他家里穷，所以从小就要帮父母做很多事。我说，现在的年轻人不是都不愿意干这方面的事吗？他说是不少人不愿意，但也有很多人愿意，尤其是他从小做惯了家务，每次到长辈家里见到有活干，他都会抢着帮忙。
第二天问了人事部门，才知道小伙子是大三学生，品学兼优，利用假期时间来我们单位实习。小伙子来后就把我每天洗杯子煮杯子的活包了，办公室经他一收拾也清爽了很多。起初我几次叫他不用啦，但后来也就习惯了。每天中午或是早晚，他都会过来帮我把用过的杯子仔细洗好，消毒后整整齐齐摆好，我在每天紧张疲惫工作之余再不用记挂洗杯煮杯的事，顿觉轻松许多。突然发觉，如果有人愿意真诚帮你分担一些东西，哪怕再细微，原来也是一件令人无比舒心的事情。小伙子勤快、朴实、细致，虽是实习生却一次次自愿留下和我们加班。有一次是他生日，大家知道他的几个好朋友在附近等着他一起庆祝，虽然大家几次都轰他走，但他向朋友解释原由后，愣是把他负责的统计表格弄完才走，走时已十点多了。给我印象很深的一点是，每次和我们加完班，哪怕已是凌晨，他也会帮我把杯子洗好煮好再走。
假期很快结束了，小伙子来向我辞行，带来四个新杯子，他说杯子常在水里煮，其中几个杯口开罅了，他用实习费给我买的。他把新杯子煮好换掉几个开罅的就和我道别了。我还钱给他，他始终不要，我把我写的几本书和法学会奖励给我的一支钢笔送给他，几经推辞他才肯收下。
小伙子毕业后参加一次事业单位公开招聘考试，到贵州山区一个单位上班。我问他为什么要离开繁华都市去偏远地区，是不是找不到合适单位？他说他一直有去山区工作的心愿。头几年我几次还把我们市里事业单位公开招聘的公告转发给他，他都说他在那边干得很开心，没有调离的念头。
多年来，他还时不时把他写的文章和他自己做的土茶寄给我。
（文嵊 《香港商报》专栏作家 中国散文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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