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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长”论“大”

说“长”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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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年前,曾写过一篇《何必以大为荣》的杂文,说国人好“大”,什么事都要冠之以“大”,以求先声夺人。时至今日,想不到尚“大”之风在艺坛中竟也流行开来。提起“文革”中艺术上“高、大、全”人物,人们会感到滑稽可笑,但对今天书画界中喜“大”好“长”的现象,却又似乎成了见怪不怪的家常小菜了。

应邀参加一个画展,展的是百米长卷,从展厅的西头一直挂到东头,看不到一半就有虎头蛇尾,味同嚼蜡的感觉。今年是虎年,办个百虎图画展似乎也会虎虎生威。然而,虎本来就是不可多见的动物,要形象生动地画出一百只神态各异大小不同的老虎来,谈何容易?为了求“大”,只好死拼硬凑。看完后走出展厅,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报刊上有专题隆重介绍,某书画家将中国古代四大名著花3年时间搬上万米长卷;某书法家于大操场上在几百平米的白布上当众挥毫写下巨大的“龙”和“寿”,为的是要进入“吉尼斯世界纪录”。其实,就是进入“吉尼斯”又能怎样?这年头吃热狗打喷嚏同样可以打破世界纪录。“纪录”是猎奇的产物,猎奇与无聊、浮躁共生。人们对纪录的猎奇,往往超过了对艺术的关注。

目前,书画界喜“长”好“大”之风似乎愈演愈烈,这除了一些没有多少料但急于出名谋利而标新立异的人哗众取宠外,还与所谓经济效益有关。记得有人画过一幅漫画,画面上一只风筝直冲云霄,风筝的线放得好长好长。这样的画上到天花板、下到地面,气势也就不凡了。漫画说明揭出老底:“既然画儿要论尺卖……”是啊,既然“大”、“长”效益好,干嘛不玩大家伙?反正我画得没你好,但画得比你长,不比你长就比你大,反正总有一样超过你,只是没想到留下的只有艺术上的浅薄和内容的空洞,更逾论艺术上的价值。

书画作品真的是越长越大就越有气势么?历史上确实出现了像《清明上河图》那样不朽的长卷巨作。但书画艺术价值的高低不在于画幅的大小,内容的多少,关键还是在艺术家的水平和修养,是好画,一尺见方也是好画。水平低劣的画家,就是画个大长卷又能有多大价值?一味追求惊人的表现形式而忽略了表现的技法和内涵,只能制造出一些平庸粗糙,雷同重复,淡然无味,缺少或根本就没有什么艺术价值的东西来。至于那些耐着性子生硬凑够百只鸡千条鱼的“百鸡图”“千鱼图”或将别人的著作原原本本抄录一遍的活计,不但显示不出什么水平,更未免有工匠之嫌,因为这玩艺难不住人,只要有闲,再长再大都可以画出来写出来。在艺术创作上一味搞数字游戏,只能喧宾夺主,眩人耳目。著名画家范曾曾经给以画驴称誉画坛的黄冑说过,不要画《百驴图》,你画了《百驴图》以后,人家看你的画时,基本上不是在欣赏你的艺术,大家一定在数驴子的数目,他数了98头,我数了99头,在那缝里还有一头,你的画不就成了人们数数字的对象了?它就不是审美对象了。

此言极是,艺术永远不是以量取胜,而是要以质取胜。同样,画面上的语言,不以繁冗胜,而是以精简胜,正所谓“要言不繁”。你看,明朝顾安、夏昶画的竹子,千枝万叶,而郑板桥只留下几枝,这就是清瘦的风韵,其艺术高下一目了然。传世之作,都是不带任何功利目的的精品和个性之作,来不得半点虚浮躁急。正如石涛所说的:“画事有彼时轰雷震耳,而后世绝不闻问者。”在艺术上一味追“长”求“大”,虽能图个一时的惊奇效应,却绝对不是什么艺术佳作,也没有什么艺术价值可言,更不可能流传后代。

可见,书画作品盲目追“长”求“大”之风不足取,不可为,更不值得倡导。中国书画艺术是一种“反映生命的艺术”(宗白华语)。书画家通过笔墨纸帛来表达自己对社会、对人生、对现实的感受和情思,给人带来美的享受。有责任感的书画家在进行创作时要尽量让人们能最方便最容易欣赏到艺术之美,这是一条尊重艺术创作规律,也是尊重观众的“正道”。为了所谓的“惊人”效应,标新立异,哗众取宠,浮夸浅薄,如此费力不讨好,倒不如尊重艺术创作规律,另起炉灶,烹饪出更适合自己的艺术佳肴来。

1998.11

[责任编辑:潘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