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燕中国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城市规划师、艺术家

深圳是一座先锋城市，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先行示范区，对现代化文明的解读和实践，在这里做的是最多的。

光是文明的象征，但过度的照明是和文明相悖的。因此暗夜保护区对“用光”的“字斟句酌”和“惜墨如金”使得文明之象得到更佳的留白与彰显。

光污染的概念最早由天文学家提出，星空因城市辉光而变得黯淡，天文观测变得困难。暗夜保护区通过控制光污染，还人们一片纯净的星空。星空保护是暗夜保护的重要切面，但暗夜保护区对于城市生态的意义与成效，却不仅见于“擦亮”的星空，还在于为生物争取符合其自然节律的共栖时空。

给生境以时空，还时空以生境

时间与空间，既是夜间的城市光环境和城市中的自然空间，也是城市的发展进程和文化面貌的跃迁。

在本土的城市生态系统中，为生物争取栖息所需的夜间环境和城市空间；在城市的建设发展过程中，给城市和历史一片人与自然和谐永续的生境，是我们的理想。

深圳拥有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大鹏半岛山系穿越、海洋环绕的自然风貌构成了暗夜环境的核心，适于设立暗夜保护区，建设星空公园。与此同时，深圳约213.6公顷的红树林亦使深圳湾区域成为东半球国际候鸟重要的栖息地和南北迁徙通道上重要的“中转站”，每年数万只往返于东亚至澳大拉西亚的国际候鸟在此停歇，包括候鸟、浮游生物、昆虫在内的整个湿地生态系统，都对光环境极为敏感。

美国国家公园作为著名的暗夜保护区，提出“国家公园的一半是暗夜”。每年5月14日和10月8日的世界候鸟日也提出“熄灯，让候鸟回家”。深圳湾的候鸟及以红树林为基础的生态系统为何亟须暗夜保护？主要包括三个方面：

其一，为避免天敌攻击，80%左右的候鸟选择在夜间迁徙，过于明亮的物体会吸引候鸟偏离方向，引起鸟撞事件。

其二，光污染会影响鸟类的作息、觅食、繁殖以及日常的沟通交流，灯光将驱使鸟类绕道寻找更暗的区域睡觉，或过早迁徙到繁殖地。

其三，光污染扰乱浮游生物、昆虫、鸟类的活动规律，破坏生态系统的稳定性，如浮游生物会根据光线的强弱确定它们在海水当中活动的位置，很多昆虫也是夜行的，且具有趋光性，以鱼类、昆虫为食的鸟类就会夜以继日地一直觅食。

2022年11月，国家主席习近平提出“中国将推动国际交流合作，保护4条途经中国的候鸟迁飞通道，在深圳建立‘国际红树林中心’。”同月，全球首个“国际红树林中心”正式落户深圳。控制光污染，保护深圳湾含越冬候鸟在内的整个湿地生态系统，正成为深圳先行示范暗夜保护的重要内容。

暗夜保护的深圳承诺

暗夜保护，是以生态为优先的价值理念，通过科学、适度的城市照明建设，降低人工光对自然环境的影响。暗夜保护区是结合自然环境及光污染管控而划定、营建的暗夜条件较好的区域。

深圳是国内首个结合国土空间规划和《城市照明建设规划标准》，在城市照明专项规划中划定暗夜保护区的城市，而深圳建设“暗夜保护区”的想法又可追溯到更早期对候鸟的特别关怀中去。

在十年前，深圳市颁行的《深圳市城市照明专项规划》（2013-2020）中就提出了光环境敏感区域的概念，近年颁行的《深圳市城市照明专项规划》（2021-2035），则正式在深圳划定了暗夜保护区，并将大鹏全域纳入暗夜保护区域范围，提出建设星空公园。其中深圳市天文台坐落的西涌社区作为暗夜保护核心区域，进行了全面的光环境整治和提升，正在申请认证成为我国内地首个国际暗夜社区。

在二十年前，中国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副总规划师朱荣远先生主持下的深圳湾滨海休闲带的规划，坚持以鸟、红树林为先，也就是自然、人、城市的价值排序。梁峥先生主持深圳湾滨海休闲带夜景观的规划和建设时延续该价值理念，因此大家现在看到的深圳湾滨海休闲带，除了必要的功能照明，没有任何景观照明。正在建设中的深圳湾超级总部基地更是需要充分考虑周边生态环境的特殊性——临近《拉姆萨尔公约》确定的米埔及后海湾内湾保护区，与北侧华侨城湿地公园、西侧大沙河生态长廊共同构成候鸟迁徙、觅食、越冬的驿站和通廊，需避免不合理的人工光扰乱候鸟的迁徙磁定向能力，避免鸟类在夜间撞击建筑物。据此，《深圳湾超级总部基地夜景灯光专项规划》提出优先考虑对候鸟的保护，严禁媒体立面照明，鼓励采用内透光，在候鸟季，降低整个深圳湾超级总部基地候鸟迁徙廊道上的光环境的亮度，减少开灯时间。作为全国首例“候鸟友好型”的夜间城市设计，体现了深圳对暗夜保护的重视和承诺。

去深圳湾看落霞与鸥鹭齐飞

率先设立暗夜保护区，控制城市光污染，以科学、适度的人工光营建城市光环境，是深圳在暗夜保护方面先行先试的体现。我们所有的关于生态与人、自然与城市的关系的研究，实际上是为了实现人类的一个最高境界，就是人和自然和谐共生、永续发展。

在惠风和畅的黄昏，我们有机会在深圳湾看到落霞与鸥鹭齐飞的盛景；在天朗气清的月夜，我们能够在西涌暗夜社区的星空下，仰观宇宙之大，在满船星梦中游目骋怀，极视听之娱。

彼时城中，于山海之侧，星光之下，畅叙幽情，信可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