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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了 还记得那头搁浅在大亚湾的抹香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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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了 还记得那头搁浅在大亚湾的抹香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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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工智能朗读:

当一头鲸鱼在大海中死亡,它的身躯会缓慢沉入海底。这座永久栖息在黑暗里的巨大身躯,将创造出独一无二的生态系统,就像一座点亮生命之光的深海绿洲,持续为海底生物供养长达数十年甚至百年。这是鲸鱼留给大海最后的温柔。

原标题:两年了还记得那头搁浅在大亚湾的抹香鲸吗?

当年在大亚湾海域搁浅的抹香鲸被制成了标本,在惠州抹香鲸主题馆暨科普教育基地展出。

沈晓鸣在惠州抹香鲸主题馆见证了“浪花”的“重生”。

鲸落,是人类赋予“死亡”的一个诗意描述。

当一头鲸鱼在大海中死亡,它的身躯会缓慢沉入海底。这座永久栖息在黑暗里的巨大身躯,将创造出独一无二的生态系统,就像一座点亮生命之光的深海绿洲,持续为海底生物供养长达数十年甚至百年。这是鲸鱼留给大海最后的温柔。

但是,两年前误入深圳大亚湾海域的一头抹香鲸,没能完成这个最后的“使命”。“鲸落”变成了“鲸起”。这座巨大的身躯在人类的打捞下,第一次离开大海,走进城市,如今栖息在惠州的一间展览馆里,以标本的姿态“重生”。如果顺利的话,或许她能把两年前错过的“使命”放在陆地上完成,用自己的身躯为海洋点亮另一种生命之光。

这头抹香鲸叫“浪花”。这是两年前那场意外发生时,大家给她取的名字。

抹香鲸的“重生”

沈晓鸣坐在前往惠州的汽车上,望着窗外转瞬即逝的风景,若有所思。还有不到一个小时,他就要看到两年没见的“浪花”了。

这天是9月29日,是惠州抹香鲸主题馆暨科普教育基地揭牌的日子。沈晓鸣大清早出门,正是为了赶上这场特别的仪式——事发两年后,他以曾经参与过“浪花”救援行动的海洋环保组织“潜爱大鹏”志愿者的身份,见证这头抹香鲸的“重生”。

在这个面积约1200平方米的展览室里,“浪花”的身影占据了大部分空间。走进二号展厅,墙上挂满了关于抹香鲸的科普介绍,电视屏幕里循环播放着当年营救抹香鲸的新闻报道。继续往里走,越来越多的鱼、蟹、贝类等海洋生物标本逐渐映入眼帘。而令人心头一震的,是那一个栖息在展厅最深处,悬浮在半空中的庞然大物。

“两年前的水中霸王,如今安静地待在一间房间里,一些江豚海豚陪着它。”沈晓鸣在二号展厅突然停下脚步,眼前的庞然大物正是那头熟悉而又陌生的“浪花”。

那是一个长度约10.6米的抹香鲸姿态标本——深灰色的表皮经过特殊处理后泛着些褶皱的纹路,肚子附近若隐若现一道缝补过的疤痕,这是科学家们当年解剖鲸鱼时取出脏器的地方。在蓝色背景灯光的映衬下,这头被填充物充盈之后的“抹香鲸”微微反光,流畅的躯体线条尽可能地呈现出她曾经在海洋中游动的姿态。

但不可避免的是,出于标本的制作和保存,这个鲸鱼标本要比原型的尺寸缩短了大约18厘米,“失去了骨架支撑的皮囊,很难再现生前的气韵。”

沈晓鸣在“浪花”面前徘徊许久。他时而仰头,时而弯腰,时而探出身子,观察着这头“抹香鲸”身上的每一处细节,直到目光落在了它的“眼睛”上。

沈晓鸣站在那一动不动。他凝视着这颗人造鱼眼,似乎陷入了一场对过去的沉思。

“第四天死了之后,她的眼睛露出来(水面)。当时很多摄影记者也拍到了那个画面:她的眼睛黑乎乎的,无光泽地露在水面上,好像死不瞑目。这个就是她死亡的过程。”

两年前,她在大亚湾搁浅

把时间拨回到2017年3月12日,这天是“浪花”第一次出现的日子。当天上午9时许,渔政大队值班人员接到当地渔民的报警电话,声称在杨梅坑海域发现了一头被渔网缠住的鲸鱼。

渔政大队马上联系追浪潜水俱乐部,双方立即派出人员赶赴现场展开营救。他们把缠绕在鲸鱼身体上和嘴巴里的渔网一一割断清除。逐渐挣脱了渔网束缚的鲸鱼也慢慢地开始游走。

就在志愿者们为胜利欢呼时,3月13日,游弋到坝光附近海域的抹香鲸却被发现离岸越来越近,甚至出现搁浅的危险。这时,结束了广州课程的沈晓鸣带上辅助设备直奔海边加入到这场抹香鲸营救当中;同为“潜爱大鹏”志愿者的黄晨迪也在这天接过潜水员的接力棒,参与到水下救援行动。

这是黄晨迪潜水生涯以来第一次接触鲸鱼。“其实这个是挺危险的,因为鲸鱼很大,也不知道它什么反应。”庆幸的是,黄晨迪发现这头抹香鲸并没有恐慌,也没有攻击性动作。在众人的合力引导下,抹香鲸开始往深海游动。只不过,她又很快在虎头门海域停了下来。“当时她的身体已经有一些问题了。”根据鲸鱼不自然的游动状态,黄晨迪等志愿者做出了推断。

第三天,珠三角乃至三亚的海洋动物专家纷纷赶来救助抹香鲸,而此时,抹香鲸已经搁浅。“后来的工作主要是做一些科学的采样,给抹香鲸注射一些延长生命的抗生素。”回想起当天的情形,黄晨迪突然停顿了一下,“其实没有太大的办法。”

那一天,黄晨迪根据现场专家的指引下水上岸循环往复许多次,给鲸鱼做检查,甚至带着好几管抗生素下到海里,把它注射进鲸鱼的身体中。

随着夜幕降临,抹香鲸越来越虚弱。3月15日中午,抹香鲸已不再喷水,尾鳍露出水面已经侧翻,专家宣布她已经死亡。潜水员最后一次入水,把绳索固定在鲸鱼的身体上,等岸上的工作人员用起重机把这头鲸鱼打捞上岸。

这头抹香鲸离开了大海。她被一辆平板车运往50公里以外的惠州平潭镇的渔业推广研究中心。在那里,她将被解剖,了解死因。

解剖工作在3月16日展开。研究人员在鲸鱼的胃部并没有发现预想中的海洋垃圾,一些内脏器官也没有发现明显的病变。鲸鱼的胃部和肠道基本是空的,只剩下一些未消化尽的食物残渣。令人意外的是,研究人员在抹香鲸的乳房组织内发现了乳汁,随后在子宫里发现了一个已经成型的抹香鲸胎儿。

这是一头怀孕的母鲸。抹香鲸胎儿的出现给这起事件增添了更多悲凉的底色。为了记住这头把生命中的最后三天留在大亚湾海域的抹香鲸,人们给她起名“浪花”。

关注的人一直都在

从救援到解剖,所有画面都被一直在现场参与救援和协助工作的沈晓鸣深深记住。从惠州回到深圳之后,沈晓鸣不断向有关单位和人员打听最终的检查报告。大概一年之后,沈晓鸣终于问到了结果。

沈晓鸣从报告中得知,根据这头抹香鲸的肠道和胃部所剩的食物残渣判断,她已经有大约一个星期没有进食,“这一星期对她来说是非常难熬的,她是被活活饿死的。”鲸鱼的其他内部组织、肺部组织和肌肉等发生了衰竭和溶解现象,在那种虚弱的情况下,即便是一点点的感染、一个小小的细菌,都有可能让她致命,更何况还是一头怀孕的母鲸。“因为长期没有得到食物,导致最后脏器衰竭而死。”沈晓鸣说,这是检查报告对这头抹香鲸之死做出的结论。

跟死因检查同时进行的,还有对这头抹香鲸的标本制作过程。抹香鲸主题馆馆长高文峰介绍称,在2017年3月初步完成解剖工作后,标本依法在厦门制作,“前后制作过程将近一年三个月,在2018年6、7月份的时候将标本拿回。”

高文峰说,抹香鲸皮制标本经过标本表皮剥制、表皮脂肪层铲除、表皮脱脂处理、表皮浸酸处理、表皮鞣制、模型制作、上皮缝合、表皮标本上色、阴干和整形等阶段,最后制作成整体标本进行展示。对比原型,抹香鲸标本的长度是10.6米,制作过程中因为皮张收缩,要比当时短18厘米。抹香鲸被制作成了三个标本,分别是姿态标本、骨骼标本和内脏标本。“我们看到的这个姿态标本就是真实的抹香鲸的皮层,我们将里面的东西抽走,用填充物取代,所以在重量方面也由14.18吨变为现在的1.2吨。”

在制作抹香鲸标本的时候,主题馆的修建也已启动。这家投资约700万元的惠州抹香鲸主题馆暨科普教育基地,在历时两年的建设之后,于今年10月初面向公众开放。根据媒体报道,今年国庆节期间,惠州抹香鲸主题馆接待游客将近2万人,最高日接待量达3700人。令高文峰印象深刻的是一家来自重庆的游客。

“他们一家老小专程从重庆坐飞机来到主题馆参观。”高文峰说,在主题馆正式开放前,他们就已打过多次电话咨询开馆时间。自从两年前抹香鲸在大亚湾海域搁浅开始,这家人就一直在关注这头抹香鲸的动向,“那天我看到他们家的小朋友非常认真地凝视着抹香鲸标本,一句话也没说,就是默默地看着,好像在心里想些什么。那个画面在我脑海中很多天都无法散去。”

被抹香鲸影响的生活

两年过去了,抹香鲸“浪花”的故事仍然影响着许多人的生活轨迹。

36岁的黄晨迪在今年迎来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肩负起家庭重担的他离开了公益组织的全职岗位,现在一家企业工作。不过,黄晨迪没有抛弃潜水员的身份。虽然不比往年的频繁,他如今依然保持着每月潜水5-10次的习惯,一方面是出于作为潜水俱乐部兼职教练教学的需要,而更多的是因为他所坚守的公益项目。

“现在每个月我都以俱乐部的名义,做与珊瑚礁监测和修复以及海洋垃圾相关的公益活动。其实这跟抹香鲸事件有一定联系,因为自从那次事件以后,人们才开始真正去关注海洋垃圾的问题。”黄晨迪说,尽管人们已经对海洋环保日益重视,但不可否认的是,深圳的海洋垃圾问题依然存在,“很多人都不知道这方面的情况,甚至更加不了解海下的实际情况。”

在每月举行的“打击海洋垃圾”课程活动中,像黄晨迪这样参与教学的潜水教练并不少。他们会给志愿者详细教授海洋垃圾的现状,告诉他们如何进行科学的打捞、分类统计、数据汇报等事项。

黄晨迪说,现在打捞上来的垃圾在进行过称重、分类、清点等一系列流程后,将会上传录入全球海洋垃圾分类数据库中。这是一个覆盖全球的海洋垃圾分类数据库,世界各地的潜水员都会参与这个项目的记录工作,深圳也在去年底今年初的时候开始加入其中。

“这些数据上传之后,有助于让全球科学家和各地政府了解海洋垃圾的分类和现状,便于他们从源头上、产业链的上游减少海洋垃圾的产生,在政策上做出一些相应的改变。”黄晨迪举例说,此前曾有案例显示,通过数据了解问题的根源,从而能解决几百吨的海洋垃圾产生。

抹香鲸“浪花”所带来的正向能量仍在继续发酵。在沈晓鸣看来,向大众普及海洋环保意识,仅靠个人的力量难以实现,这还需要全民的参与,政府的支持。

在沈晓鸣的家里,伫立着4座大型书柜,上面整齐地摆放着许多关于海洋历史、海洋生物、海洋环保的图册与书籍,这是他两年来积累的宝库。最近,沈晓鸣要在自己家中建起一座“海洋图书馆”,他也将担任这座图书馆的馆长,给前去阅读的市民充当讲解员。

“导致抹香鲸死亡的渔网,有可能是渔民随手丢下海的。”沈晓鸣说,以前的渔网破了会补一补,现在的渔网成本低,破了就往往随手扔进海里,“我还在海里面捡到过游泳衣,当时它挂在一块珊瑚礁上,被游泳衣盖住的那一片都白化了。”在沈晓鸣看来,渔网的不正确使用对海洋生物的危害不容小觑。由于国内的网具不像欧洲那样规定实名登记,法律制度层面也缺少相关法律的约束,所以,对于那些向海里随手扔垃圾的行为往往难以进行有效的追责。

另一种形式的“鲸落”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沈晓鸣站在抹香鲸主题馆里,安静地凝视着“浪花”的“眼睛”,久久没有离去。在那场时隔两年的记忆追溯里,他唯一没能弄明白的是,为什么“浪花”在两年前突然闯入那片陌生的海域。

沈晓鸣根据已有的资料试图做出一些猜想,“她可能就像濒临死亡的大象一样,来这里是为了找到一个类似‘象冢’的地方。”沈晓鸣说,南海曾被发现有抹香鲸种群出没。这种大型哺乳类动物的活动方式与大象很像,一般情况下,由一头雄性抹香鲸作为首领展开种群活动,其中大部分为雌性抹香鲸和年幼的抹香鲸。它们往往是集体行动,往返于索饵场和繁育场,不会在一处海域做长时间的逗留。

沈晓鸣怀疑,在南海有抹香鲸的繁育场。虽然那里也有食物的供给,但毕竟有限,因此鱼群会沿着暖流“黑潮”一路北上。就在行进的过程中,这头叫“浪花”的抹香鲸却意外地被海中的渔网缠住。由于其他抹香鲸无力帮助,只好抛弃了她继续行程。而被渔网缠住的“浪花”只好留在原地,与这个来自人类世界的物品周旋和抗争。在这过程中,她因为长期无法进食,最终无力支撑。弥留之际,“浪花”选择了邻近的大亚湾作为她最后的归宿。

“浪花”还是一头怀孕的母鲸。沈晓鸣记得,母鲸在生下孩子之后,通常会把小鲸鱼托出水面,帮助它去呼吸空气,“也许她奋力挣扎在浅海地带,是为了让小鲸鱼在出生之后可以直接呼吸到空气吧。”沈晓鸣说,这只是自己的一种想象,但他准备把这段想象制作成一本绘本发表,“很多人都知道抹香鲸搁浅死亡了,但我希望她的故事能在她死后发挥更大的作用。”

除了绘本之外,沈晓鸣正打算1∶1还原出抹香鲸“浪花”的造型,让这头曾经出现在深圳的抹香鲸,以雕塑作品的形式安放在这座城市的公共空间里,让她的故事为更多人所知,让那几天的记忆不断地延续下去,给这座城市里生活的人们带去更多的思考。“深圳是一座海洋城市,应该也必须能容下一头鲸鱼。”沈晓鸣说。

或许,这将是抹香鲸“浪花”在这片陆地上完成的另一种“鲸落”,为海洋点亮的另一种生命之光。

晶报记者 陈雯莉 黄力彬 

实习记者 林雯涵/文 

晶报记者 王宁 李灿彬/图、视频 


[见圳客户端、深圳新闻网编辑:刘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