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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被认领的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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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被认领的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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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也许刚刚出生不久,也许刚刚学会走路;他们记不清亲人的模样,甚至不明白爸爸、妈妈的含义;他们幸运地被警方从打拐行动中解救出来,盼了一天又一天,却始终没有亲人的消息。

原标题:

等待被认领的孩子们

——深圳福利院里,获打拐解救的小孩的盼与望

福利院的老师们正在哄孩子们午睡。

深圳福利中心儿童福利院内,墙上贴满了孩子们做的贴纸画。

他们也许刚刚出生不久,也许刚刚学会走路;

他们记不清亲人的模样,甚至不明白爸爸、妈妈的含义;

他们幸运地被警方从打拐行动中解救出来,盼了一天又一天,却始终没有亲人的消息。

——元旦过后,一个由央视新闻官微发起的,“帮687名被拐的孩子转发寻找亲人”的话题,在微信朋友圈里迅速发酵。当全社会都越来越关注被拐儿童时,这些被解救后的孩子,有多少回归了原生家庭呢?

记者从深圳福利中心了解到,建院以来,共有29名打拐解救儿童被送到福利院,至今只有9名儿童被亲人认领。如今,这里仍生活着7人。因为最初被拐地都是在深圳,他们的身份都是深圳孩子。

十多年始终没等来亲人消息

扎着两个小鬏鬏,依着一只大熊,照片中的芳芳露出了甜甜的笑容。“很萌吧,她跟大多女生一样,喜欢零食,喜欢萌系的事物。这是明浩,个子高,很讨女孩子喜欢……”深圳社会福利中心社会福利院的社工督导岑老师,翻着微信朋友圈,向记者一一介绍着6名身份特殊的孩子。十多年过去了,他们都长大了,很难和挂在全国打拐解救儿童寻亲公告平台上幼时的照片对应上。他们都是打拐解救出来的孩子,最早的1人被解救于2000年,其他5人均为2003年,被解救时,他们中最大的不超过5岁,而现在几乎都已成年。

十多年过去了,他们始终没有等来亲人的消息。

出生于1999年的芳芳,马上就要19岁了,被警方送到福利院时,只有2岁。但是她的记忆却是从一个“家庭”中开始的——她有“父母”,可是他们从未给她庆祝过一次生日,很少给她买零食,也不愿让她学习舞蹈、围棋。芳芳慢慢察觉到自己和同学们不太一样,却不敢对“父母”说。

直到6岁那年,芳芳才明白,原来自己并非“父母”的亲生女儿。这个家庭,只是福利院为她寻找的寄养家庭。后来,这个寄养家庭因为自身的原因,终止了与福利院的寄养协议,芳芳再次回到了福利院。

他们曾被寄养

但最终都回到福利院

作为打拐解救的孩子,芳芳被大多数遭父母遗弃而住进福利院的孩子羡慕,在他们看来,与弃婴相比,芳芳的父母在主观上没有要将她抛弃,也许在某一天,她的父母会找到她,把她带回家。可是,芳芳却觉得,自己还不如其他被遗弃的孩子,起码他们可以被领养,从此有一个新的家。

有一次,芳芳身边的一对弃婴小姐妹,被一对美国的夫妇收养,高兴地要她陪同一起去时任深圳市社会福利中心主任唐荣生的办公室辞行。由于福利院里孩子太多,唐荣生当时没认出芳芳是打拐解救的孩子,看到她默默地站在一旁,就安慰她说:“别急,叔叔很快也给你找个好人家。”当时芳芳只是淡淡地说:“我去不了,我是被打拐解救的。”尽管她心里多么希望有人愿意把自己当做他们的孩子一样疼爱,但她知道这不可能。

根据《收养法》的规定,公安机关打拐解救的孩子如果找不到亲生父母的,既不算孤儿,也不算弃婴和弃儿,不属于收养的范围。等到2015年《民政部公安部关于开展查找不到生父母的打拐解救儿童收养工作的通知》发布时,芳芳早已过了14周岁能被收养的年龄线。

在福利院,芳芳和5个女孩一起住在一间30平方米左右的房间里,一张床头桌,一张单人床,属于自己的空间并不多。芳芳的床头挂着一个捕梦网,笔筒里插着几根搭配汉服用的簪子,床上摆着一只小熊玩偶。这里是见证了她整个敏感又美丽的年少时光的家。

和芳芳情况相似,明浩、宇阳等几个在2003年被解救送进福利院的孩子,如今年龄都在17到20岁之间,他们也曾经历过寄养家庭、模拟家庭的生活,但最终,都重回了福利院。

福利院教室内,老师正在辅助同学们做手工。

福利院内,老师正带着小朋友们做游戏。

等待做游戏的孩子们。

幸运的孩子有了新家

相比芳芳和明浩,今年5岁不到的深圳孩子文翔要幸运多了,因为他在去年进入了一个新的家庭,开始了新的人生。

“我们花了近半年时间,才给他找到了一个适合的家庭。”深圳社会福利中心儿童福利院负责送养工作的潘老师一说起文翔,脸上就浮现出笑容。

文翔是警方在2014年解救出来的孩子,送到福利院时只有1岁左右,健康可爱、活泼调皮,工作人员都很喜欢他。2017年,文翔一直没有等到亲生父母的消息,按照现有的政策,他早就可以被新的家庭领养,但是工作人员看着孩子无忧的笑脸,总是希望再等一等,也许他的父母很快就会出现,能和亲人团聚。

眼看着孩子长到了4岁,就要错过最佳的收养时机了,福利院的工作人员们明白,不能再等了。

当文翔见到第一户有领养意愿的家庭时,平时开朗的他突然变得很别扭,也没了笑容,对于陌生人的亲近,明显有着抗拒的心理。虽然文翔还小,不能很好地表达自己的意愿,但是工作人员马上就判断出这一户家庭不适合文翔。

第二户家庭与文翔见面时,却是完全相反的情况,文翔很愿意亲近两位大人,对方摸摸他的头,他会笑,跟他说话,他也愿意交流。这就是缘分。

文翔和新家庭的缘分,让他更好地融入了新生活。一系列手续办妥后,文翔在去年顺利地进入了新家庭。福利院在做定期电话回访的时候,总是源源不断地听到好消息:文翔特别自来熟,一见到新家庭的人,很快就能融洽相处,刚到新家一个月的时候,一大家子亲戚一起给他办了一个欢迎会,他收到了很多礼物,很开心。

打拐解救的孩子DNA信息都入库

文翔是在《民政部公安部关于开展查找不到生父母的打拐解救儿童收养工作的通知》发布后,福利院按规定送养的第一个打拐解救儿童。但在他之前,福利院早已突破当时的收养制度樊篱,为12名打拐解救儿童找到了新家。

2013年,芳芳、明浩这一批打拐解救的孩子都进入了青春期,而在2009年打拐解救的女婴小洋和男婴小江也在福利中心长到了3岁半。按照中国人收养孩子的习惯,4周岁之前是最佳收养时机,4岁之后孩子开始记事,而养父母并不希望孩子记得自己身世,所以十多岁的孩子,已经很难被国内的家庭收养。眼看着芳芳这批孩子已经因年龄和现行政策被耽误了,福利中心决心突破现行法规政策的限制,为小洋和小江寻找一个“家”。

果然,像小洋和小江那样健康可爱的孩子,一旦放开收养,就不愁找不到“家”,如今,他们都在新的家庭生活得很好,两个孩子今年都上二年级了。

因为小洋和小江的特殊身份,当时收养他们的家庭对福利中心做了“承诺”:如果在一定期限内孩子的亲生父母找到了,他们愿意将孩子归还,但如果孩子希望留在收养家庭中,他们会尊重孩子的意愿。

事实证明,深圳福利中心的决定是非常具有预见性的。在2015年发布的《民政部公安部关于开展查找不到生父母的打拐解救儿童收养工作的通知》中规定,打拐解救儿童被送交社会福利机构或者救助保护机构之日起满12个月,公安机关未能查找到儿童生父母或其他监护人的,对于符合收养条件的儿童,应当及时进行国内送养,使儿童能够尽快回归正常的家庭生活。

文翔被收养后,为了不对他的新生活和新身份造成影响,潘老师表示,他的信息很快将从全国打拐解救儿童寻亲公告平台上撤下来,但这不代表他的亲生父母就找不到他了。每个打拐解救的孩子在被警方送到福利院之前,都已经将DNA信息录入了全国打拐DNA数据库。

根据规定,打拐解救儿童被收养后,公安机关查找到其生父母或其他监护人,或者其生父母或其他监护人查找到该儿童的,如儿童的生父母或其他监护人要求解除收养关系,且经公安机关确认该儿童确属于被盗抢、被拐骗或者走失的,收养人应当与社会福利机构共同到民政部门办理解除收养关系登记。儿童的生父母双方或者其他监护人有出卖或者故意遗弃儿童行为的,应当依法追究法律责任,已成立的合法收养关系不受影响。

只有9名打拐解救

送来福利院的孩子被认领

早在2009年,公安部就正式建立“全国公安机关查找被拐卖、失踪儿童DNA数据库”,即俗称“全国打拐DNA数据库”。浩如烟海的DNA信息自动检索比对,重合的信息会自动跳出,这一过程叫“DNA盲比”。当这种信息检索比对成功,就可能意味着一个家庭会重获团圆。做DNA采血并录入全国打拐数据库,是目前寻找失散亲人相当有效的一种方法。

在此基础之上,为了帮助打拐解救的孩子早日回家,由民政部开发的全国打拐解救儿童寻亲公告平台也于2015年9月19日正式上线,已有687名打拐解救儿童信息录入该平台,如今网站的点击量达到了近1500万次。

当全社会都越来越关注被拐儿童时,这些被解救后的孩子,有多少回归了原生家庭呢?据国务院新闻办2016年中公布的数据来看,截至2015年,全国打拐DNA数据库已为4000多名失踪儿童找到亲生父母。但是记者从深圳福利中心了解到,从建院以来共有29名打拐解救儿童被送到福利院,至今只有9名儿童被亲人认领。在资料登记表上,最后一名被认领的孩子是2013年底被送到福利院的,直到2014年底才与家人团聚。

在余下的20名打拐解救儿童中,包括文翔在内的13名孩子被顺利收养,不管他们是否有一天会找到亲生父母,他们起码能在一个完整的家庭中成长起来;而一名刚刚被解救送入福利院仅半年的1岁多幼童,也许将盼来家人的团圆,也许跟文翔一样进入新的家庭;但是像芳芳这样的6名临近成年或已经成年的孩子,已不愿再谈寻亲之事。

□记者手记

希望在明天

今年即将中专毕业的芳芳目前正在实习,她找了一份服务行业的工作,不但与同事相处愉快,还能挣到钱。但这不是她的目标,她今年打算和子义一起参加高考,她的目标是从事学前教育工作。子义从小吉他弹得好,还会作词作曲。作为今年同一届的考生,成然已经被保送到大专,继续学他喜欢的计算机专业,这个性格温和的大男生在学校人缘很好。

“他们几乎不会主动去提寻亲的事,而且非常不愿意被人知道自己的身世。”深圳社会福利中心社会福利院的陈老师感叹道。也许是多年的等待让他们失去了信心,而由于身份特殊和当时政策原因,他们又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身边的小伙伴被陆续收养,从懵懵懂懂到敏感沉默,小时候,他们还会问工作人员,“我的爸爸妈妈是谁?为什么不来接我?”现在,他们已不想谈及自己的身世,并拒绝了记者的采访。“那孩子说,已经十几年了,太折腾了,感觉没什么希望。”陈老师向记者转达了这样的回复。

多年来,这些孩子多次被媒体关注,但始终没有家人的消息。也许每一次希望被浇灭时的煎熬,都给他们的内心带来不为人知的伤害。在社工督导岑老师看来,孩子们心底对家庭、对亲人的渴望从未被抹去,但更令人欣喜的是他们愿意向前看,积极乐观地去追求梦想,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他们会组建起自己的家庭。

(注:文中芳芳等打拐解救儿童皆为化名)

[责任编辑:陈苏雅]